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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20章 雌了男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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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20章 雌了男兒

(4, 0);

臨安。【】

西湖西面,天寧萬壽永祚禪寺,華嚴寶閣。

謝道清、全久莊重虔誠地磕了頭,退了出了寶閣,馬上有宮人輕手輕腳地上前,擁著她們退進一間禪房。

「太後娘娘稍待,奴婢這便去備儀駕。」

「切記,從簡,莫擾了佛門清凈。」謝道清又交代了一句。

她眉宇間帶著深切的憂色,說罷,不由又嘆息了一聲。

這些日子,她是佛也拜,老君也拜,只求能保住大宋社稷。

等宮人都退出去,謝道清便拍著全久的手,道:「你可知這寺裏的佛像乃是高宗皇帝所賜?盼能保大宋守住半壁江山才是。」

全久端莊回應道:「也盼能讓官家龍體安康。」

「也不知賈似道迎上叛軍沒有,讓人不安啊……」(5,0);

說話間,儀駕已經備好了。

她們便登上鳳輦,返回宮城。

這一趟出行十分低調,雖帶了諸多護衛與內侍,畢竟未經過杭州街道,因此未帶儀仗清道。

路過西湖時,全久忽然遠遠聽到了什麼呼聲。

她傾耳聽了一會,稍掀開簾子,向走在一邊的曹喜問道:「可聽到什麼聲音?」

「回聖人,是有些書生在西湖邊的亭子上高談闊論,隔得很遠,沖撞不到這邊。」

「遣人過去,細聽他們說了什麼。」

曹喜楞了楞,不明白那有何好聽的,但還是依言派了個小宦官過去。

那小宦官摘了帽子,便往湖邊趕。

這一路確實遠,快到西湖了,他便解了衣帶,裝作要站著小解的樣子躲在樹叢後面。

其實那些書生並未註意到這邊,議論依舊。

「我也能誦沁園春一首!」(5,0);

「好,輪到林兄來誦詞。」

「諸君,諸君,我要誦的這首詞還有篇序,講的是詞人少年時觀天下風光後,在臨安豐樂樓以觀西湖之事。」

「你要說便快說。」

「好,序為,日詣豐樂樓以觀西湖,因誦友人『東南嫵媚,雌了男兒』之句,嘆息者久之。酒酣,大書東壁,以寫胸中之勃郁。」

亭中靜了片刻。

「哈,好一句『東南嫵媚,雌了男兒』,罵狠了我等!」

「那是先帝嘉熙四年,當時國事若此,時人何有顔面自稱男兒……」

躲在樹叢裏的小宦官一邊努力記著這些話語,心中卻不由奇怪起來。

他本以為自己進了宮便不再是男兒,倒不曾想,原來這些清貴的讀書人也不愛當男兒。

繼續聽下去,便是那書生開始誦詞了。

「……」

「扶起仲謀,喚回玄德,笑殺景升豚犬兒。歸來也,對西湖嘆息,是夢耶非?」(5,0);

小宦官記憶力奇佳,因此被曹喜派來偷聽。但一般的對話他能理解,這些詞句卻難懂,聽了一句便忘了一句。

唯獨下半闕第一句他聽得懂,且記住了。

「諸君傅粉塗脂,問南北戰爭都不知……」

再聽了一會,等那書生一首詞念罷,亭子裏便響起一陣歡喝。

「好!」

「好!把我等與我等這朝廷罵得淋漓盡致。」

「林兄,這是何人作的詞?想必能作這等詞的高人,如今必在北面為官。」

「我看也是,許是收覆中原一戰,此人便有參與。」

「想必大捷後,正是他與天子唱和,遂有了天子那首石破驚天的詞?」

「諸君,諸君且聽我說,方才這不是新詞,說了,此詞已有三十年。」

「三十年又如何?我觀其詞風,必出自少年手筆,想必如今其人不過六旬左右。」

「他若還在世,今年才剛過五十。先生姓陳,名人傑,字剛父,多有康慨悲歌之詞,可惜英年早逝,去世時不過二十又六……」(5,0);

亭中頓時一片唏噓。

其後那書生又道:「諸君,我再誦一首沁園春如何?此詞亦是寫於三十餘年前,巧的是其所述形勢,與今日分毫不差!」

「好,林兄請。」

「誰使神州,百年陸沈,青氈未還?」

「悵晨星殘月,北州豪傑;」

「西風斜日,東帝江山。」

「劉表坐談,深源輕進,機會失之彈指間……」

這首詞,小宦聽得似懂非懂。

但那書生每誦一句,亭子裏便有人撫掌高呼「罵的好!」可見必是罵朝廷的詞。

果然,一首詞念罷,眾書生更是群情激昂。

「還真是一成不變!胡虜打來是這樣,王師打也來是這樣。」

「和不能安,戰不能勝,安於江南,歌舞昇平,奸佞弄權,廟堂上盡是劉景升豚犬兒!」

「總罵這趙宋還有何意思?罵得了太平之盛世,一統之強國否?」(5,0);

「這般說來,還是北詞更雄魄。」

「……」

小宦官終於是確定了,這全是一群反賊。

光天化日,西湖美景,居然有反賊聚集在一起罵朝廷。

他不由回過頭瞥了一眼,看自己有沒有被發現,其後故意抖了抖,假裝小解完了,轉身就走。

而亭子裏已傳來了齊聲的誦詠。

「北國風光,千裏冰封,萬裏雪飄……」

~~

這日傍晚,全久坐在珠簾後聽著那小宦官講了許久,眼神始終波瀾不驚。

末了,曹喜低聲道:「聖人慧眼如炬,一眼便看出那些人是反賊……」

「慧眼如炬?你說我慧眼如炬?」

全久忽然反問了一句,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,像是在嘲笑著什麼。

她素來端莊,少有這樣的表情。

「奴婢知罪。」(5,0);

曹喜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了什麼,反手就給了自己一巴掌。

「聖人,是否派人去將那些反賊都拿下?」

「他們又沒說錯,今日之大宋社稷可不就是那樣嗎?和不能安、戰不能勝,真說起來,能比的是劉景升的豚犬兒倒還是萬幸了……」

曹喜低下頭,不敢答。

全久終究還是維持著體面,道:「前方大戰在即,臨安亂不得,就是些無用書生,隨他們說吧。」

「是。」

「擺駕吧,本宮要去看看官家。」

全久其實是路過西湖時隱約聽到有人在唱詞,派人去,只是想聽聽臨安對李瑕是如何評論的。

結果,那些書生對李瑕比她預料中更推崇,這讓她愈發不安起來。

她坐上鳳輦,穿過宮闕,再緩緩走進宮殿。

像是為了來親眼看看那對比,她走近了趙禥。

聽到了動靜,趙禥被驚醒過來,馬上又開始口吐白沫,抖動起來。(5,0);

全久就站在那看著,心裏暗道:「就這樣,你們還想嫌劉景升的豚犬兒,還想要孫仲謀?上天憑什麼該給你們……」

就在此時,身後響起了匆忙的腳步聲,有內侍不顧體統地跑了過來。

全久不悅,問道:「何事?」

「出了要事,太後請官家到前殿對奏。聖人請恕罪,奴婢需馬上將官家搬……請過去。」

「出了何事?」

「聖人恕罪,奴婢也不知……」

~~

「出了何事?」

曾淵子匆匆趕到選德殿,迫不及待便向陳宜中問道。

陳宜中顯然是在努力克制著情緒,整個人看起來還很鎮定,但卻能看到額頭上的血管在跳動。

「出了何事?」曾淵子又問了一遍。

「不該這樣。」陳宜中道,「為了社稷,我們與賈似道都能暫時修好,這些人安能如此……」(5,0);

「到底發生了什麼?」

「三代人久沐君恩,數十年統帥邊防,本該是與國同休,他安能如此……」

「你是說,趙淮降了?」

陳宜中搖頭,道:「趙淮沒降。趙淮雖身陷江北被俘,猶不失臣節。我沒想到……沿江制置使、知建康府趙溍,北有長江天塹,西有大軍為屏,身擔朝廷重望,卻不等叛軍渡長江,未戰而先降。」

曾淵中楞住了。

陳宜中又道:「還有,知鎮江府洪起畏,三代重臣,也是未戰而先降了。」

「你說什麼?可……賈似道還打算與叛軍一戰……他們要降,至少等一等……如此一來,再守長江還有何意義?」

「我本想說,至少該有一場像樣的戰事,哪怕就一次,他們能像個男兒、敢與敵奮戰。可是你看,還未開戰就已經一敗塗地了……」

陳宜中說到這裏,苦笑著搖了搖頭。

他想起了當年在太學聽到的一句話,正是那句話激得他這些年拼命也想要挽回國勢。

於是,他喃喃自語道:「江南嫵媚,雌了男兒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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